神棍先生

冷漠诱捕计划

又是跟朋友玩的给词语写故事。词语是爱、项圈、丝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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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开房门,看见他在镜子前搔首弄姿,打扮得像个花孔雀。他余光瞥见我,也不惊讶,大大方方转过身来:怎么样?还可以吧?

        我有点无语。我问他:你脖子上戴的什么东西?

        他抬手往脖子上摸了一下,朝我眨眨眼(眨一只眼那种):你柜子里找到的。他一脸开心的样子,抚摸着项圈上的金属吊坠,仿佛什么了不起的寻宝发现:你品味不错嘛!L-U-C-Y……这你英文名吗?

        我一时不知道该为他擅自翻我东西生气还是别的什么,毕竟我急匆匆回来一趟可不是为了这个。于是我开口打断他:那不是我的,那是我养的狗以前戴的。对没错,我养过狗,去年死掉了。是一只金毛,比你可爱多了。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我绕过他拿起床头柜上的U盘:你不介意就拿去戴呗,反正我不介意。噢对了,热水器我昨晚已经联系了人来修了。我去上班了。


        他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我不记得了。那天我加班到很晚,回到公寓楼下时看见他贴着墙站在门口——他没有门禁卡,大雨天的也没有人进出,他就那么盯着雨幕发呆,任凭水汽渗进刘海和鞋尖。

        我给他开了门,他跟着我走进电梯,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我实在没力气进行多余的社交,但眼前的人看上去状态是在不好。于是我问他:几楼?他看了我一会,道:跟你一样。

        他一路跟着我到了我家门口,我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我猛一个转身,冲他笑笑,同时手往包里摸:真巧呀,您也住这间?他似乎受了很大惊吓,几乎往后跳了一大步。他也冲我笑笑:是,我今天刚过来。房东跟我说了找你就行。我看了他几眼,这才拿出手机。好家伙,四五个未接来电和一条巨长的信息。

        我打开门:行吧,请进!那我们今天起就是室友咯?他点点头,直接无视了我伸出的手。


        总的来说,他的表现算是个良好的室友:见了面会打招呼,不在公共区域制造垃圾,也不会发出奇怪的声响。除了刚来的那天,他每天都有着不一样的精心打扮。他说,啊,就是模特啦,类似客厅里的杂志上那种。

        我:哈哈,什么模特今天凌晨两点出门上班?

        他:哈哈,你不知道,入这行其实比你想象得简单,像你这种的其实也能,只要你能接受这种……不太确定的上班时间。

        我懒得计较他这拙劣的谎言和玩笑。他说不定其实是做鸭的,我心想,那我再问下去也没意思了。

        他问我: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回答他:坐办公室那种,打工的,很无聊的,肯定没你那行来钱多来钱快。

        他:不可能吧,那你一个人能租这么大的房子?

        我说,这不就跟你合租了嘛!行了,我汤煮好了,你要不要来点?

        果然,他像往常一样婉言拒绝了。或者说,我甚至没见过他在家里吃东西。有次周末我在客厅里看电影,他也好奇地凑过来。我拍拍旁边的沙发:坐!并顺手把零食放到了我俩中间。他下意思地伸手,在快伸进包装袋时又缩了回来。我问他:干嘛,你在减肥吗?他摇摇头:没有,我突然想起来……我不爱吃这个。


        我看着窗外渐黑的天色和台上仍在滔滔不绝的领导心想,早知道就在家里多摸一会鱼了。我所在的单位其实加班也不多,平均一个月一次,但加班总是毫无预兆,让人难免产生计划被打乱的烦躁。我划掉盒⚪生鲜配送员的未接来电,心情有些郁闷,本来还打算早点回去自己做饭来着。

        路灯下的雨丝似乎变得更细密了些,我隐隐有些担忧。昨天晚上也下了雨,他回来时浑身湿透,不巧的是热水器正好坏了,最后还是我从衣柜底下找出了一张旧毛毯借给他。他裹着毯子缩在电暖炉旁笑: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不会淋到的。我暗暗祈祷:希望回去热水器已经修好了,希望这位缺根筋的室友今天别再淋得浑身湿透回来了。

        走出地铁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冷风裹挟着雨丝直往我的脖子里钻。我感觉牙齿都在打颤,手脚和脑袋一片麻木,头顶的路灯好像也糊成了 一片光晕。我凭着肌肉记忆走回了小区,上楼,开门。

        打开门是一阵香味。

        他端着锅从厨房里走出来:呀,刚好,我试着做了你上次那个汤,来尝尝像不像?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当然,在疲惫、寒冷与饥饿的三重压迫下,也确实很难说得出话来。

        一碗热汤下肚,我稍稍缓过神来:哇,你居然会做饭,我还以为你是什么神仙,都不用进食的。他嘻嘻地笑着:不能浪费了你买的那么多菜呀。他又端出来两个盘子:你先吃着,我出去——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别走!

        他浑身一颤,想要挣开却没有成功。于是我放开他:这么多呢,你一起吃吧。他被我盯着,只好坐下来,慢吞吞地动着筷子。菜放到嘴里的那一刻,我似乎看见他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闪过。

        他冲我摆摆手:没什么,我是觉得太好吃了。我翻了个白眼:也就一般吧!你是第一次做饭吗?还是第一次吃饭?他不吭声,依旧慢吞吞地动着筷子。我继续说:不过我猜不是这个问题吧。

        我:你是不是一直在避免跟我进行身体接触?

        他看了我一眼,也没有否认。

        我:你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是在暗示我还是怎么的?

        我:你是不是只能碰到物主已经死掉了的东西?比如LUCY的项圈……

        他低下头:以前是这样的。死掉的,或者没有主人的东西。

        我:你是鬼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现在能碰到你是不是说明我死掉了?

        他笑起来:你的玩笑也开得越来越蠢了。

        他:你不至于这么没有职业常识吧?放心吧你没死,只不过你刚好能看见我而已。

        我撇撇嘴:只有最后一点你说错了。只有少数人看不见你,只是大部分人都好像没看见一样而已。

        他:这样吗?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我住进谁家应该都是一样的。

        我恨不得狠狠敲他一下,有人能这么不会说话的吗?我问他: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反正我也没认真听过,处理你也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以上的推理就是我的全部“职业常识”了。

        他:应该跟你猜的差不多,属于你们工作的对象吧。我也不太清楚我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存在的,也没有人类注意我。我试过学你们的样子跟人搭话,大概是“你好,你的钥匙掉了”那样,不过我没法碰到活物和有主人的东西……有时候我感觉我好像消失了,可是所见所感又那么真实,最后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存在了。我的存在好像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笑不知什么时候收了起来,眼神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我:……咳,你的感受纯属正常!真的,我上班的时候也经常不知道我存在于办公室里除了拿五险一金还有什么意义。

        他:谢谢你。顿了顿,他又重新笑起来:谢谢你总是邀请我吃东西。你说得对,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真正看见我。今天能跟你一起吃晚饭,感觉好像还不错。

        我也笑起来:怎么突然这么正式!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张开手臂。

        我轻轻抱住他,鼻尖好像有点发酸:感觉怎样?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分泌催产素,这样能让你好点吗?你要是没什么感觉的话,就当是在让我好受点吧。

        他反问:那你感觉怎样?

        我 :嗯……还挺暖和的。你能产生体温是什么原理呀?

        他握住我的手:这不是我的体温,这是你的体温。怎么形容呢?类似那种丝绒材质的布料,就像你借我那张毛毯,本身没什么温度但是皮肤贴着很舒服,还可以保暖……不过你看,你的手是冷的,所以我的手也不暖。

        我赶紧放开他的手:啊哈哈,原来是这样。

        他双手环抱住我:冷天的时候睡觉不是可以把手脚放到被窝已经捂热的地方吗,像这样,过一会我的手也可以暖起来啦。噢对了,那床毛毯我还没还你。你昨天拿给我的时候,我差点都哭出来了,那种布料真的好舒服啊……

        我:那个真的很舒服!我当时一都忘记还有这么一条毯子了,是我妈给我带过来的,我以前也可喜欢它了。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呗?我还有好多毯子呢。

        他松开了我:你身上好像也不是很暖。热水器已经修好了,你去洗澡睡觉吧,我来洗碗就行啦。

        工作的疲惫好像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我洗完热水澡,几乎是一躺进被子里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那床毛毯叠得歪歪扭扭的放在我的床尾。我起来却没有看到他。我想叫一声“你在吗”,却突然发觉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在单位的厕所隔间里烦躁地划着手机屏幕,把买菜APP打开又关掉。算了算了,我摇摇头,平时不也经常大半天见不到人嘛!


        我已经连续一周没有见到他了。

        前辈把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发什么呆呢?再不吃汤都要冷掉啦!

        我闷闷地端起碗:前辈,跟我合租那人去哪了你知道吗?

        前辈:他不是上周就消失了吗?

        我:对呀,你都不关心你房客的下落吗?

        前辈惊讶地睁大了眼,把肥肉都挤开了些:他是我们的猎物呀!你开会再不听也不至于吧,你诱捕成功了!

        我努力回忆着会议的内容:嗯……那天我确实开始能碰到他了,可是你们处理也要有个过程吧?

        前辈:我们没有处理呀,不是他自己消失的嘛。

        我:那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前辈:这个我也没办法准确定义。大概是人类的一些无关痛痒的阴暗面?像是有人包里有东西掉了出来,你在后面看到了却没有提醒他;或者是聚会的时候有人讲了一个很尴尬的笑话,本来意思意思笑两声就好了可是没有人笑……总之有人的麻木和冷漠就会有它们的存在,同时人们又总是会下意识忽视它们。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对社会也不好,所以只能靠“诱捕”让他们变成能被人碰到的实体方便我们处理。

        前辈喝了一口茶,眯起眼看向我:一般你们“诱捕”的任务到让它能被碰到就行了,是不用做到让它直接消失程度的,那样风险太大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也好久没见过能直接让它消失的“诱捕”了……

        我:没什么,就是按你们说的,把他当室友相处而已。

        前辈盯着我看了一会,恍然大悟似的:你该不会……!算了,你记住,“爱”是万万不可以给它们的。你要是再这么认真,“诱捕”的成功率只会越来越高。你要多失败,才能晋升!你还年轻,要学着点呀,努努力到我这个级别,也就是收收房租、做做记录的活了,多好!

        我有点不解:如果大家都知道要多失败才能晋升,那“诱捕”任务又要谁来完成呢?

        前辈有些愣住了,挥舞的手停在半空。呃,总会有人去做的!虽然吧,这也是近年来“诱捕”越来越难的原因……唉,不好说!

        我:所以我觉得,归根到底还是要有人去关心……

        前辈一挥筷子,差点戳到我碗里:行了行了,赶紧吃饭!这次报告里你就写最后是我处理的,以后别再这么干了!


        明明只过了一个多星期,我似乎已经记不得他的脸了。算了,反正我也没什么远大理想,也不想当什么菩萨,就当自己是个普通打工人吧。

        我拖着厨房的地,碗柜底下似乎有什么金属的东西在反光。我把它捡起来,是LUCY的项圈。它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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